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，辛西娅用尽全身的力气，挣扎着来到了她的身边。她身上有无数道锋利的爪痕，好几处是致命伤，血流不止。
“赛普拉丝……振作一点！”
“它要追上来了……快逃吧……”
“不……我不能丢下你！”
“咳咳，我……马上就能见到女王了……难道不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吗……”
“但是……那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了……”
“……啊，是啊……为什么，我居然在害怕，我是……在哭吗？”
她那双澄澈的眼眸，不知何时早已被泪水湿润了。“为女王献出生命……应该是一件光荣的事情，而我却……我不是一名合格的工蜂啊……”
“不，赛普拉丝，你要记住……你永远，是一个真正的人，你是……是我永远的朋友……”
“‘朋友’……这也是你教给我的词汇啊……果然，是如此地让人感到怀念，还有温暖。”
……
洛特丝带着剩下的两名调查员来到了奥维尔城的老居民区，前去拜访赛普拉丝曾经的监护人。
“您好，洛特丝大人。代号寒兰，孵化世代184年，现在的职业是维修厂员工。”
一间寻常的六边形巢室内，梳着发髻女人毕恭毕敬地半跪在洛特丝的面前，报上了自己的身份信息。洛特丝瞟了一眼她的模样：年老体衰，瘦骨嶙峋，面容憔悴。然后随手将她的身份证交给了一旁的调查员。
直觉告诉洛特丝，她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。她很清楚革命派的人与这种“奴隶”的区别，如果她真的知道什么隐情，她早就向警卫揭发了。
洛特丝看了看刚从蜂脑那里拿到了嫌疑犯的照片，想到这肯定也没有什么用处，于是又把它收回了文件夹。
“大人想要问什么？在下一定知无不言。”
“那就说说……”
……
奥维尔市南区，地下32层以下，伸手不见五指的矿洞中，泛着一丝微弱的蓝光。赛普拉丝一手提着灯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继续向前挖掘着。
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五次被罚去矿洞挖矿了。指导老师早就威胁过她，如果她实习期再犯错，她就会和下一批年满40岁的居民一起被“遣返”回皇宫。
没有为女王做出任何贡献就被“遣返”，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。
但赛普拉丝只能无奈地接受自己的命运，她明白自己天生对魔法的接受能力就比其他任何人都要低一个档次，尽管她依靠优秀的身体素质弥补了一定的缺陷，但想要做到和他人一样好还是非常勉强。
“遣返就被遣返吧！要怪就怪女王给了我这样充满瑕疵的身体……”一边抱怨着，赛普拉丝一边挥动手上的镐子，用基础的魔法让石块松动，然后敲下它们，丢进矿车里。
“这样就……什……什么，还有85%的指标！？”
赛普拉丝手上的镐子掉在了地上，整个人也随之瘫倒在地上。
“啊啊……危险的举动。这样下去……规定的时间完不成，指标还会增加125%……搞不好会是200%。我……我究竟在做什么……”
赛普拉丝想就这样睡一觉，然后醒来，被导师骂一顿，或者被警卫带走，最后被蜂脑判为“有罪”，就这样被遣返。
“我为什么，会变成这样呢？”脑海里出现的念头，都是和学校的大人们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去想的事情，但赛普拉丝却渐渐地沉迷于思考那些东西，她相信她不能理解的一切的背后，都一定有一个答案。
正想着，赛普拉丝听见了地下传来了其他人敲击墙壁的声音。
“啊，也许是哪个和我一样的倒霉蛋……”
但是紧接着，她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因为多次受到惩罚，自己所在的矿洞，已经是挖得最深的一个了。怎么还会有人在更深处？
她又例行地向地面的监督员发送了自己的位置信息，并再次得到了确认，自己毫无疑问位于这个区域的最深处。对面告诉她已经不能再向下了，否则就会超出安全区域。
“那，地下究竟是……？”
莫非，是逃亡者？一个念头从赛普拉丝脑海闪过。
……
“逃亡者？”一名年轻的调查员一边记录一边发出了疑问：“你是说那群企图逃离这个国家的人吗？”
“是的，大人。过去的十年里，逃亡者数量激增，引发了各种各样的问题……”
“啊，你还不知道吧，那个流传已久的谣言……”洛特丝喝了一杯茶，对那名调查员说道，“是怎么说来着？‘据说在遥远的东方，有一片富饶的土地。住在那里的人们，每天沐浴着温暖的阳光，开垦农田，建房造屋。他们的王和人们其乐融融，同甘共苦。这样天堂一般的地方，他们管它叫‘乌托邦’。那里没有无休止的劳动，没有魔晶石消耗指标……’”
听着洛特丝的描述，一旁的几位普通居民不禁捂嘴偷笑。
“这个年代，居然也有人相信这样的传说吗？”调查员露出了不解的神情。
“你不能理解的事情还多了去了。真的有人相信他们能顶住灼热的阳光，突破异形的重重包围，跨越数千公里的距离，来到那个并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‘乌托邦’。”
“近几年逃亡者数量变多，是否和革命派的活动有关呢？”调查员问道。
“这就不得而知了。反正女王的政策一直很明确，这样的行为最后无一例外都是死罪。”
寒兰也重复着宪法中的话语：“绝对不能舍弃对女王的忠诚，试图逃避自己应有的责任。”
……
赛普拉丝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和逃亡者并无二致，但她的好奇心驱使她想要弄清楚下面究竟是什么。
当然，“如果真的是逃亡者，就把她抓回去，说不定还能减轻点惩罚。”这种念头也是有的。
她以自己从未有过的速度挖出了一条径直向下的通道，那一头的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，声音突然消失了。
“你逃不掉的！我早就确定了你的位置了！”
赛普拉丝的听力，方向感都非常优秀。凭借着对刚刚听到的声音，她早就判断出了对方具体的方位。很快，她感觉到自己挖出的泥土开始变得不一样了。
“那人就在前面吧？但是这里的地质……我好像从未见过啊……”
她不知道，这里的地质，是由各种混凝土经历了几百年的化学腐蚀所形成的。
这里是古代的人类遗迹。
“铛！”洛特丝的镐子碰到了一块坚硬的墙壁。借着微弱的灯光，她清理了一下周围的泥土，然后仔细地查看了这面墙壁，上面镌刻着许多奇怪的图形，还有一些腐蚀得几乎不清的单词。
“清洁？……危险？禁止……进入？难道……这是一扇门吗？”
她发现确实有一道类似于门缝的缝隙，但是根本看不到里面。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！”
赛普拉丝一只手紧贴着大门，脑海中开始分析它可能的结构，然后，再释放一个简单的魔法，这可是她最得意的伎俩。
“在这里放会不会有点危险？……没问题的，我肯定行。”她完全不害怕自己被埋在地底下。
一道奇异的声波接触到了这扇门，顿时整个空间都开始摇晃，大门发出了剧烈的颤动，门上突然出现了几道裂缝。赛普拉丝屏住呼吸，全神贯注，控制着声波的频率。
然后，她再次举起镐子，奋力向大门劈砍去。门上一下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，大量的碎片散落在了地上。周围的震动很快也停止了。
走进大门，赛普拉丝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到无以复加。
……
“赛普拉丝天生的缺陷？那究竟是什么？”洛特丝问道。
“因为没有经过体检，所以我们不能确定她的问题究竟是什么，只知道她的计算能力低于常人。”
“低于常人？难道说她的脑细胞比其他人要少吗？”调查员插嘴道。
“那是不可能的……胚胎都是经过挑选的，那样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从皇宫送出来。”洛特丝白了一眼调查员。
“确实如此，但这就是事实。”寒兰说，“这个缺陷在赛普拉丝还小的时候并不明显，但是随着魔法对计算能力要求的提高，她开始显得有些吃力了，但是到最后她还是跟不上课程的学习了。”
“那她是怎么通过初级魔法考核的？”
“靠着近乎疯狂的练习，仅此而已。”
洛特丝和其他人面面相觑，开始对这个孩子感到刮目相看。
“事实上，她的魔法能力虽然不足，但是她的身体素质其实是非常优秀的。因此她就在这方面做文章，以牺牲体力的方式来减少释放魔法时的计算量，虽然会造成消耗效率的降低，但却足够通过初级魔法考核的要求了。”
“居然有这样的方式……这是她自己发现的吗？应该没有老师会教她这个吧？”
“不知道，但那样的孩子懂什么呢？肯定是有碰巧懂这个的老师指点过她吧！”
虽然寒兰没有在意，但洛特丝很清楚，赛普拉丝如果真是自己发现的，那她可能是这个国家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学生。
“但是，到了下一个阶段，可就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了……”
……
休息时间，赛普拉丝躺在床上。一想到今天的遭遇，她就辗转反侧，难以入眠。
她进入的地方，毫无疑问是古代人类的遗迹。顶部的白色灯光照耀着洁白的墙壁和谜之材料制成的桌椅，桌子上摆着奇形怪状的器皿和道具，五颜六色的液体在管道内流动着，时不时咕噜咕噜地冒出气泡。周围摆放着无数她没见过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机械，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。
“帮帮我……”
在那时，她听见了一个微弱的声音。
她一扭头，看见一名少女坐在地上，背靠着墙壁。她看起来年纪和自己相仿，穿着一身白色，一头长发乱糟糟地披散开来，身体非常瘦弱，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囚犯。
少女用毫无神采的双眼看向这边，说：“请……带我离开这里……”
这时，赛普拉丝突然收到了地面监督员传来的信号：“时间就要到了，请尽快回地面报道，验收结果。”
指标肯定没完成，这个赛普拉丝已经不在乎了，但是眼前的少女，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这个人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……古代人类！？赛普拉丝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自己能遇到活生生的、仿佛只存在于书本中的古代人类。
然而，地面上有她可以容身的地方吗？
没有。赛普拉丝不用思考就能做出这个判断，而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“我必须得走了……对不起，你暂时不能离开这里。”赛普拉丝不自觉地这么说道，“但……但是，我还会回来的！我保证！”
少女抬头看了她一眼，无奈地点了点头。
“那么，请不要告诉任何人……我在这里……”
“没有人会知道这里的，请相信我！”
临走时，赛普拉丝没忘记把自己挖出的通道重新埋起来，只要她自己记得位置就足够了。
从那以后，每当赛普拉丝被罚下矿洞的时候，她就会找机会去遗迹里见那名少女。她并不在乎自己的指标，因为她算到自己可能挖到毕业也挖不完了。
她兴致勃勃地向她介绍了关于现在这个世界她所知道的一切，尽管少女一直不怎么说话。
蜂巢，工蜂，蜂王。少女显然逐渐解了这个国家的运作方式，看到赛普拉丝逆来顺受的态度，少女时常会露出非常困惑的神情，尽管赛普拉丝从来没有在意过。
少女很少回答赛普拉丝的问题，有时她回答了，赛普拉丝似乎也无法理解。
“这里是什么地方？”
“……末日时的避难所”
“你为什么在这里？”
“是……家人把我送到这里来的。”
“你住在这里吃什么？”
“这里有合成食物的设备……”
“你的身体还好吗？”
“不用担心我……应该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。”
当然这其中，她最感兴趣的还是：“我们都只能活四十年，你活到今年，应该有两百多岁了吧？你们都是这么长寿的吗？”
“……”每当说到这个话题，她都会鼓起脸，头扭向一边。
“事实上，我只有十五岁。”终于有一天，稍微有了些精神的她回答了赛普拉丝的问题，“我们有一种技术，会让人陷入沉睡状态，很多年之后再醒来，期间身体的成长都会停止。”
“哇，这么神奇。你居然还比我大两岁，我是真没看出来。”
“那是因为你们比较早熟！还有，在我们的文化中，提及女性的年龄是很不礼貌的行为！以后，请不要再问我有两百多少岁了！”
之后的日子里，应少女的要求，赛普拉丝偷偷地将自己的一些书带来给她看。“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，我需要进一步了解你的世界，总有一天……”
赛普拉丝也很乐意教给她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情。
“异形究竟是什么？我在书中到处都能读到这个词，却从来没有哪里解释过这个词的意思？”
“哦，不好意思，我把那本书弄丢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别急！那一段我能背下来：异形是广泛分布在霍尔内特王国地表的杂食性生物，相貌凶恶。成年个体身长可达3-5米，皮肤呈白色，四足，前肢有尖刺。在太阳升起时活跃，夜晚通常休息。性嗜血，对其他生物，尤其是人类血液的气味十分敏感。是群居生物，但在缺乏食物的时候甚至会和同类自相残杀。为了防止异形大规模的入侵，我国常年组织军队在地表清扫异形，并成功将其驱逐到边境之外，但似乎还有部分漏网之鱼……”
少女倒吸了一口冷气：“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生物？她们是怎么出现的？”
“这个我就不知道了……你们那个时候没有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
少女思考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我想要到地面去，必须要有身份证明，是吗？”
“没错，不过那个只有年满15岁的公民才有，而且要经过严苛的体检。不然你就只能待在城市外面喂异形。”
“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？”
“没有其他的方法。”赛普拉丝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，让少女不忍心告诉赛普拉丝她所知道的方法。
……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三年前赛普拉丝刚进入实习期时确实惹了不少麻烦。但是她其实一直很努力，尽管她一直没能完成给定的消耗指标，学校也只是惩罚她休息时间去挖矿石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？我记得我们学校那好几个没达标的人全都被‘遣返’了。”调查员表示无法理解。
“听说这是某位信使的意思？具体的在下也不清楚，大人。”寒兰低下头表示歉意。
“可能是欧莉安德……三年前我见她来了奥维尔。她是信使中资历最老的人之一，只要她到哪个地方，就说明女王准备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动作。但我们警卫局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是啥。”
寒兰点了点头：“不该让我们知道的事情，她们没有必要，也不会告诉我们。”
“那么，赛普拉丝是受到了信使的重点关照吗？”
“不光是赛普拉丝，和她同一届的孩子们都没有在实习期间被淘汰，直到，那一天来临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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